2007年8月21日星期二

有感于美国次级债

    自从Bear Stearns的两个对冲基金爆炸以来,全世界好像都盯上了美国次级贷款问题。很快,巴黎银行的三个基金濒临爆炸边缘,高盛的一个基金其实已经爆炸。更要命的是,美国最大的抵押贷款持有人之一(它不持有次级贷款,只持有所谓的优质抵押贷款和Alt A贷款)——美国住房抵押公司(American Home Mortgage)又宣告破产,导致一大批投资银行给它们的贷款无法收回。 

    于是不少人都认为灾难即将降临;或者说,美国的灾难即将降临。人们认为现在的次级贷款危机是比2000年的网络股泡沫,1998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和俄罗斯债务危机更可怕的危机。又有人可能想到了1929年的大股灾,或者1970年代的滞涨。形势果真如此严峻么?道琼斯指数连跌几天,可毕竟没有太过惊人的举动;恒生指数在一度大跌之后也在8月18日上演了大逆转,当然这种现象的背后肯定是有人利用做空指数大赚了一笔;国内的A股市场,虽然也经历了下探再回升的过程,但显然人为操纵的迹象明显。事情就这么波澜不惊的完了?不! 

    无厘头的猜测依然层出不穷,例如中国将成为世界霸主,以及巴黎银行想暗中谋害它的美国同行,等等。好了,快停止这些荒诞的猜测吧。这远远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有一段历史不得不重新提起,1987年10月的某个星期一,道琼斯工业指数在一天之内下跌了20%。当时有人以为苏联向美国投掷了核武器,或者美国总统遇刺,或者美国经济遇到了非常严重的大问题。 

    1987年11月,美国股市略有恢复,而日本股市则正在牛气冲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当时的报纸是这么说的:“美国已经完了。这个国家依赖于第三世界国家的廉价劳动力,以及同盟国对美元的支持。美国的国债规模太大了,而且近年来一直有巨额贸易赤字。美国的企业正在丧失活力,它们唯一的出路是去第三世界国家参与竞争。看吧,日本是不可战胜的,它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外汇储备,房地产和股市都飞涨不已。十年之后,我们的子孙都要说日语了。” 

    然而之后十年美国经济和日本经济的发展我们都已经看到,美国的稳定增长使得一些学者开始质疑经济周期的必然性;那一边日本却陷入了长期的滞涨。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预言美国将在金融危机中灭亡,而一个新的霸主将通过资产升值和金融战争,兵不血刃地消灭美国。这也不是最近一次。2000年网络股崩盘之后,纳斯达克指数一度下跌到可怕的1100点左右,当时人们认为,20世纪末的美国新经济神话已经破灭了。结果呢?今天的美国经济依然十分强大! 

    这一回,次级贷款市场爆炸了,于是世界各地的专家学者都开始讨论美国这次是否真的要衰退了。 

    根据一些研究新兴市场的经济学家和投资分析师的说法,形势是这样的:“次级贷款市场是美国信贷泛滥的一个象征,美国的总体信贷局势可能更差。次级贷款崩盘将导致整个抵押证券市场崩盘,然后美国房地产市场崩盘,股市也无法独善其身。美国的经济存在结构性问题,储蓄率太低,接近于0;人们寅吃卯粮,把大量金钱花费在信用卡和分期付款购买奢侈品上;美国的贸易赤字和财政赤字越来越严重,外债越滚越大。此外,美国的企业已经逐渐丧失了活力,它们只有依靠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廉价劳动力才能生存。它们还依赖于第三世界国家的广阔市场。美国的太阳已经西沉了,它即将衰亡。” 

    接着,专家们还意犹未尽地说:“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外汇储备,中国政府几乎没有财政赤字,外债数额极少。人民币在升值,带动房地产和股市飞涨。中国拥有巨大的劳动力和高智慧的专业人才,中国的企业正在越来越有竞争力。事实上,现在只有中国可以挽救美国,而如果中国愿意,它甚至可以摧毁美国的经济。无论如何,未来属于中国,中国将成为新任霸主。” 

    上面那两段话和1987年的专家言论很像,不是吗?只要把日本换成中国,并且去掉关于巨大劳动力供给的言论就可以了。日元升值改成人民币升值。至于房地产市场和股市的飞涨,几乎不用改动一字。还有企业竞争力,当年的日本企业竞争力远强于今天的中国企业,不过考虑到中国企业有广阔的国内市场,它们可以打一个平手。 

    而美国还是当年的美国——货币贬值的美国,储蓄率几乎为0的美国,财政赤字的美国,贸易赤字的美国,依赖第三世界廉价劳动力和产品市场的美国,正在丧失活力的美国……这个美国拖了20年居然还没有衰落。这次它总该被抓住了吧? 

    很可惜,这次专家学者们可能还会失望。因为他们误解了美国经济的几个基本概念。他们使用错误的数据和概念,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首先,美国的储蓄率不是0。我们通常看到的所谓负储蓄率的言论,是基于所谓的“可支配人均收入”,即在缴纳税款和福利开支之后的人均收入。美国人每赚进100美元,就要花掉超过100美元,这不错;但不要忘记,在他们赚100美元之前,要先向联邦、各州和自己所在的公司缴纳各种税费,其中很大一部分会变成养老基金、医疗保障基金和失业保障基金。美国的养老基金总规模是世界第一,其收益率总体来看不算差。如果美国人的社保基金顾问可以把资产管理好,谁还在乎他们的储蓄率是多高? 

    其次,联邦赤字不像想像中那么可怕。克林顿政府只花了短短数年就把巨额赤字变成了巨额盈余,而布什政府又把这些盈余中的一部分还给了纳税人。造成目前赤字的重要原因是伊拉克战争,而绝大部分美国人都会告诉你,他们不想再要战争了。明年无论谁当选总统,都不太可能将不得人心的战争推行下去。至于伊朗战争或第二次朝鲜战争——下一任美国总统大概还不会愚蠢到那个程度。 

    现在我们看看美国巨额国债的问题。听起来很可怕,不过问题在于世界上仍然没有出现可以取代美国国债的金融工具。要取代美国国债的无风险证券地位,一种证券必须具备以下特点:违约风险极低,在历史上几乎没有发生过违约;流动性很高,交易制度完善;拥有悠久的历史,大部分投资者都熟悉;最后,拥有一系列基于该证券的衍生品,从而使投资者可以妥善完成保值或投机。除了美国国债,还有谁同时具备以上特点呢?而且,只要美国不继续进行战争,它的财政就是安全的。一个安全的政府发行的国债不可能出问题。 

    最后,那些看空美国并且宣称日本或中国将迅速取代它的人,还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美国企业家精神。听起来很虚幻,对不对?但是,企业家精神是美国强大的根源,甚至比核武器和航空母舰编队还强大。苏联也曾拥有核武器和航空母舰,但照样灭亡了。美国的企业家精神使它的经济能够不断产生新的活力,并打败大部分对手。 

    有这样一个事情。若干年前,在中国的一个沿海省份,有两个对通讯事业十分热爱的兄弟,发明了一种新的电话通信方法,可以大大降低长途电话的成本。这种电话通信方法被命名为“IP电话”。几个月之后,当地电信管理部门宣称这两兄弟违反了法律法规,是国家的蛀虫。很快,这两兄弟进了监狱,并被判处有期徒刑。很快,强大的中国电信采纳了两兄弟的创意,做成了自己的IP电话,并开始在全国运营。而那两个兄弟一直在坐牢,直到刑满释放为止。 

    据说,当硅谷的一位风险投资家听说这个故事时,大惊失色。他说:“如果这些人出生在这里,我和他们一定都已经是亿万富翁了。”当然,后面这句话可能是后来附会的,但事实的确与此类似。 

    如果上面这件事不够动人心魄,那么这里还有另一个故事。在中国某省份有一家资源类国有企业,打算改制融资之后上市。许多国内外金融机构都发出了宣传手册,并制定了详细的融资方案。某些国内私人基金甚至提出要立即买下这个企业的大量股份。这家自然资源类企业及其主管部门详细查看了所有国内外金融机构的融资和投资报告,最后做出了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决定:把公司多数国有股以账面价值卖给一家刚成立不久的国内投资公司,而这家投资公司甚至根本没有参与正规的竞标。不久,这家资源公司在海外上市,作为大股东的投资公司一下子就盈利数百倍。当然,这家投资公司不是什么企业家精神的结果,仅仅是有强大政府背景而已。而那些规规矩矩写商业计划书的国内外金融机构全部被耍了。 

    据说远在美国的某位投资银行家听说此事之后,大惊失色。他说:“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美国,早已被SEC立案侦查了,当事人非要坐牢不可。不按照游戏规则玩可是不行的。”我没有亲耳听到这句话,不过我想当时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美国不会那么容易衰亡的原因。中国也许会强大起来,日本也已经强大起来了,不过这一切都不能证明美国已经日薄西山。只要美国企业家还享有创新的自由,只要美国人还是世界上最遵守商业游戏规则的群体,美国就不会衰亡。房地产次级贷款与之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美国自己出现了问题,可以靠他的实力、制度、调整来解决,而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事情是必须面对的。美国可以利用他强大的国家实力将自身的许多问题转移到其他国家,并在此行为中获利! 

    美国这样成熟的金融体系当然知道次级按揭的风险。因为知道,所以才将次级按揭产品证券化,将风险转嫁到全世界。美国的金融家们制造了流动性(大量印美元);美国通过财政赤字和贸易赤字,将美元转化成为其他国家和企业(主要是创造价值国家和出口资源国家)外汇结余;然后再用美国房地产吸收这些流动性。这种用砖头再次收回美元的逻辑,本质上就是将全球美元货币财富转化为美国国民财富。这是一个完美的纸币换财富的游戏。这个游戏的绝妙之处,就是次级按揭产品证券化。它将借贷行为转换成了投资行为,次按产品拥有人永远没有机会将产权还原成为债权,必须接受投资失败。一句话,由于投资失误,他们将自动放弃他们国民创造的财富和他们用本国资源换取的财富。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做:金融产品创新,其前提条件就是全球经济一体化。“次级按揭”是国外住房信贷的一种类型,贷给收入较少或个人信用纪录较低的人。之所以贷款给这些人,是因为金融机构能够收取比良好信用等级按揭更高的按揭利息。在房价高涨的时候,由于抵押品价值充足,贷款不会产生问题;但房价下跌时,抵押品价值不再充足,按揭人收入不足以弥补价格缺口,面临贷款违约、房子被银行收回的处境,进而引起按揭提供方的坏帐增加,按揭提供方的倒闭案增加,金融市场的系统风险增加。由于美国房地产发展达到极限,房价无法继续上涨,于是引发这次的次按风暴。由于以中国为代表的依赖出口的国家,压缩了国民福利,本国民众购买力不足以支持过于强大的生产能力,为了维持就业,就必须接受美国制造的财政赤字和贸易赤字。换句话说,就必须接受美国人印刷的美元。也就是说,必须借钱给美国人买我们的产品。 

    任何有经济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没有创造价值作基础的货币发行,提供给经济体系的不仅仅是流动性,其结果必然是货币贬值。这就为美元大规模贬值预留了伏笔。 

    于是,问题出现了,当美元贬值的时候,谁持有美元? 

    要知道美国国民是不储蓄的,他们已经通过金融工具大量借贷,拥有大量的动产和不动产。货币贬值的时候,他们将是资产升值的受益者。美国政府只有负债,绝无现金负担,美元贬值等于削减政府债务。美国企业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用现金回购股权,最大限度地减持现金。一些敏感的香港商人也开始大规模减持现金,大量回购自己公司的股票。 

    最大的受害人将是持有巨额美元外汇的国家、企业和个人,当中首当其冲的无疑是中国政府、企业和国民,将承受巨额外汇损失,而国民财富将蒙受难以想象的损失。 

    从现在美联储以及欧洲央行的所作所为来看,美元还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不断下挫,黄金以及一些相应的商品期货会有相当的价格提升。先别以为这是投资的好机会,2009年我们也会发生危机,我们的危机,能够安然渡过去吗,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民众,我们会经历什么? 

    这篇文章很长,能看到这里朋友的都不容易,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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